第二十回    当官不如卖红薯

（一）

“高知县疯了。”这是县城最脍炙人口的消息。

“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怕。”原来，自从高知县被两个小屁孩戏弄了一番之后，精神就崩溃了，每天就叨咕这一句话：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怕。

“怎么办呢？老爷整天就这么大吵大嚷的，朝廷还不得问罪啊？”妻妾们都惊慌了，害怕他的话惹怒了朝廷。

果然，朝廷来人了，下旨道：“知县高大状，因患有神经病，自恃清高，贬为庶民。高大状，看在你是王亲贵族的份上，饶你不死，在家养病吧。”

“谢主隆恩，谢主隆恩哪。”高大状接不了圣旨，只好由妻妾们接旨了。

高大状指着传旨的人问道：“你们都是谁呀？”

“哎呀，你别指啊，他们可是王宫的人哪。”妻妾们吓得立刻拉下他的手。

“哼，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怕。”高大状还重复着那句话。

“哼，小心祸从口出啊。”传旨大臣气呼呼的走了。

“这可怎么办哪？”妻妾们都紧张起来，她们纷纷卷起铺盖，拿着自己的金银珠宝就跑了，尤其是王亲贵族家的人，跑得最快，只有大老婆没跑，安心给高大状做饭吃。

“唉，早知今日，读什么书、当什么官呀，还不如在家卖红薯呢。”大老婆也这么叨咕着。

“卖红薯？对，卖红薯。”高大状读书时，对这句话刻苦铭心，他还有意识，立刻把家里的钱拿出来，上街买了很多红薯回来，摆了满满一院子。这么多红薯可怎么办呢？吃也吃不完。正好，大老婆的家原来就是烤地瓜的，她便找来两个弟弟，在院子里烤地瓜，高大状还听话，拿着烤好的地瓜上街叫卖。人们见已经疯了的前知县，还真给面子，有很多人买他的地瓜。高知县会收钱，但只能收一些，看见乞丐穷人来了，他就喊：“赏！”

“这样下去，我家早晚赏穷了。”大老婆见高大状见穷人就不收钱，就不想让他出去卖地瓜了。

弟弟开导道：“让他安心做自己愿意做的事吧，也许对他恢复精神状态有好处。”

就这样，高大状卖了半年的烤地瓜。

突然有一天，符龙观道长金大郎来到了高府，大郎进门就喊道：“高大状，你不是说，天王老子来了你也不怕吗？这回，天王老子真来了。”

“你是谁呀？告诉你，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怕。”

“高大状，我就是天王老子。”天王老子说罢，一掌打在高大状的脑门上，念道：“该清醒了吧。”

“嗯？”高大状立刻就清醒了，看了看来人，惊讶道：“呀，红符星君，您怎么来了？”

“为了你呀。”红符星君道：“你天天喊天王老子，我能不来吗？为了进入座家仙班，你投胎转世来到人间。上天先是让你做了官，体验一下做官的好处和坏处；再让你丢官卖红薯。这样，你才知道，天底下，不是想干啥就干啥的，天王老子也不行。现在，你修行圆满，该把星座法宝交给你了。”

“高大状惭愧，惭愧啊。”

红符星君拿出星座道：“这是上天赐给你的贵宾座，有了贵宾座，你就可以大大方方地在街市做生意了，人们仍然会尊重你的。”

“谢谢红符星君。”高大状高兴地接过了贵宾座。

“还有你的老婆。”红符星君看了看端茶过来的高老太道：“她前世就是你的老婆，跟你投胎转世，而且仍然对你不离不弃。这是上天赐给她的山水座，你交给她，她就脱胎换骨了，想起了前世，你们夫妻就会恩恩爱爱白头偕老的。”

“谢谢红符星君，我这就交给他。”高老太见大状和道长唠得不正常，正在纳闷。高大状把星座放在她怀里道：“老婆，谢谢你对我不离不弃。这是你的法宝，快看看。”

高老太拿起星座，立刻就脱胎换骨了，惊讶道：“原来我们是神仙下凡哪？呀，红符星君也在。”

“哈哈，你若不脱胎换骨是看不到我的。”

“是啊，你看，这就是红符星君送给我们的星座法宝。”

“感谢红符星君。”高老太急忙跪拜。

“且慢，且慢。”红符星君急忙扶起高老太道：“你们夫妻是袁老员外投胎转世的，前世没做高就的岳父母，今生就成为兄弟啦。”

“嗨，他呀，”高老太撇嘴道：“做兄弟也是不够格的。”

“哈哈哈哈。”齐天和金大郎都笑了起来。

高老太惭愧地道：“唉，我真希望早点儿回天，这做人哪，真不容易，大起大落的，我就希望过自己的日子，不管不问天下事。”

“不行，不行。”齐天摆手道：“做人可以不问世事，但做神仙可不行，人类的很多陋习就等着我们去改变呢。你们夫妻已经脱胎换骨了，就是半人半仙，这个时候，不是让你们依靠法宝逍遥自在的，而是让你们主导人类行业的，做人类的典范，杜绝市场欺行霸市、投机倒把、奸商害人等不良行为。”

“是吗？我们是有上天使命的吗？”高老太似乎还有些疑惑。

“对，你们有上天使命。”齐天嘱咐道：“高大状主导人间客栈，要做宾至如归的典范；高老太主导人间粮行，要做童叟无欺的典范啊。”

“好啊。”高老太道：“这些年，我背着大状积攒了两处房产，我们就用来开粮行、开客栈。”

“好，哈哈哈哈。”齐天和大郎开心地笑了。

（二）

高大状的座家客栈开业了，门前挂上了“上”字符号。很多人都来看热闹，一是听说高大状疯病好了，看看是不是真的，二是很多原来和高知县有经济往来的人，看看高大状是什么状态。当然，也有很多外地来的人，听说座家客栈是新开业的，都来试住试住，看看价格是否合理。

没想到，客栈来了不速之客。

“老——同僚。”来人拉长了声音道：“听说你开客栈了，如今我是这里的县太爷，作为同僚，师出同门，怎么也得来捧个场啊。”

大状笑道：“不用客气，过去是同僚，现在我是一介草民，叫我老高就行。我们不在同一条线上，如今的我，囊中羞涩，给不起保护费了。”

“我可不是来收保护费的。”县太爷道：“我只是担心，过去你狂言，是因为你疯了，现在你好了，我是来提醒你的，再不要把老字挂在嘴边上，以免祸从口出啊。”

“放心，放心，我已经正常了。”

“不过，”县太爷似乎感觉没达到目的，打压道：“在你卸任时，经朝廷查办，你有个弟弟不知去向，牵连一桩命案。因为你疯了，无法验证，现在你清醒了，是否给本县一个说法，我也好跟朝廷有个交代呀。”

高大状最怕有人提起那个好惹事的弟弟，如今活不见人、死不见尸，他到底有什么过错，为什么都拿他来威胁本人呢？大状只好应酬道：“他在，只是不能回家。你若想见他，今晚我就让他去你家，给你送去他家的全部财产，反正他也不需要了。”

“呀，痛快，毕竟是当过县官的，还是很识时务的。回衙。”县太爷非常高兴，带着衙役们走了。

“唉，你又是哪路神仙呢？你若不是，日子可不好过啊。”望着离去的县太爷，高大状摇了摇头。

其实，县太爷并没有回县衙，而是去了城东，因为高老太在城东开了一家粮行。

“哼，狡猾的高大状，我就不信你老婆能识时务。”县太爷暗中想着妙计。

城东，新开了一家座家粮行。老远的，就看见粮行的标志了，一个像“米”字的牌子挂在门前，随风飘荡着。

看到成囤的米仓，县太爷用手搅了搅，问道：“这是新米还是陈米呀？”

高老太见来了县衙的人，知道有人来找茬了，但她没在乎，就在这些人的后面跟着，看看他们想干啥。听到县太爷问，便上前回道：“谷子是去年的，但小米是刚磨的，还算是新米。”

“新米就是今年新种的米，陈米就是去年种的米，你这是含糊其辞啊？”县太爷明显是在找茬。

高老太道：“你这样说也对，但今年的谷子还没收呢，我们能拿去年的谷子新磨的米，就算是最新的米了。”

县太爷知道自己是外行了，有些尴尬，不甘心地嘱咐衙役道：“拿出去一斗米，筛筛看，有没有沙子。”

“是。”衙役心领神会，立刻找来筛子，开始筛米。

高老太提示道：“米和沙子同样大小，筛子是筛不出来沙子的，应该用水淘米，老百姓煮饭之前是会淘米的。”

“这？”县太爷瞪了高老太一眼，嘱咐衙役道：“听见没，找盆淘米呀？”

“是。”衙役们又开始找盆淘米。

忙活了一阵子，有的衙役拿着筛子报告道：“小米不干净，有土坷垃。”

又有衙役拿盆报告道：“小米有沙子。”

“怎么样？你这是往米里掺沙子了，而且还掺了土坷垃。”县太爷质问道：“你这是奸商啊，怎么办哪？”

“县太爷，”高老太心平气和地回道：“谷子生产在土地里，收回来时就是带着沙土的，在磨米时，也是无法把沙土清除干净的。老百姓都知道做饭时先淘一淘，谁能保证米里没有沙土呢？你若因此而责怪我，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。”

“那好。”县太爷指挥道：“米里掺沙土了，按照奸商处罚，就罚十两纹银吧。”

“是。”衙役立刻给高老太开了罚银文书。

高老太也不狡辩，拿出十两纹银交给衙役。

“走。记住，老爷可不能天天和粮商打交道，你们，隔一段时间就来检查一次，可不能便宜了奸商啊。”

“记住了，我们就是这样做的。”衙役们随和着，跟着县太爷回县衙。

小二见高老太如此沉着应对县太爷，就顺便夸奖了一句，没想到，高老太竟然大声喊了一句：“哼，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怕，何况一个县太爷。”

“谁？是谁在狂言？”衙役们返了回来，他们对这句话太敏感了。

“是我。”高老太仍然神态自若地回答了。

县太爷道：“你竟然敢如此狂言，就是藐视国王，抓起来。”

“是。”衙役上来就要抓高老太。

“慢。”高老太一把推倒衙役道：“天王老子是我家的财神爷，我这样说有什么不对？我怕他干什么？”

“你还以为你家疯子说的是胡话吗？他已经正常了，再说就不行了。”

“是啊，他正常了，我疯了，不信你们这些衙役都上来打我，如果能打过我，就说明我没疯，如果打不过我，就说明我疯了。”

“嘿，你个疯老婆子，给我打。”县太爷正愁无法教训高老太婆，一听高老太婆叫号，立即指挥衙役打高老太。

“一群狗仗人势的东西。”高老太面对手握刀枪棍棒的衙役，一阵拳打脚踢，把所有的衙役都打趴下了。

“慢慢慢，别打了，我知道你疯了。”县太爷见衙役都被打倒了，她还要打县太爷，吓得急忙带着众衙役跑回了县衙。

（三）

到了晚上，高就和沙仁来到了县城。两位星神飘在空中，高就拿着一个木头人道：“姬蛋不愧是小鲁班，不仅给我们塑了金身，还赠送我们两个木头人，跟我们做人时一模一样。”

“是啊，姬蛋还真够仗义，不但不记仇，还让我们的真身见家人。”

“这次是我大哥求我帮忙的，因为我不见了，这就成了失踪人口，我们就给当今的县太爷一个交代吧。”

“好，我们到县太爷府上去。”

两神落地在院中，立刻找到了县太爷的房间，因为县太爷正等着高木匠给他送财产呢。

“县太爷，是你要找我吗？”

“谁？谁在讲话？”县太爷吓了一跳，没听下人报告有人拜访啊，怎么就来人了呢？

“是我，我就是高木匠，我在你脚下呢。”

县太爷急忙往下看，就见一个木头人站在地上。县太爷拿起木头人，左看看、右看看，问道：“是你在说话吗？”

“是我呀。”木头人道：“我就是高木匠，你要什么，我都带来了。”

县太爷看看光溜溜的木头人道：“你有啥呀？你不就是块木头吗。”

“是啊，就我一个人，不管我有啥，生不带来、死不带去，我已经死了，什么都没有了。还不错，有人把我雕刻成木头人，这就是我的全部，你要我人，就把我供在你的家里，你若不要，就把我送给高大状，他是我哥哥。”

“还有我。”沙仁道：“我和高木匠是形影不离的朋友，你就把我俩供一块儿吧。”

县太爷低头一看，地上还有个木头人，捡起一看，像钟馗似的，急忙问：“你叫什么？”

沙仁道：“我叫沙仁，专门为朋友两肋插刀，是和高木匠一起死的。”

“原来你们是鬼啊。”县太爷吓得立即丢下两个木头人。

“什么鬼？我们是神，告诉你，我们是驱鬼的神。”高就道：“你利益熏心，做官就想贪财，是你心里有鬼，我们今天就是来驱逐你心里的鬼的。你已经用手拿到了我们，我们已输入到你的全身，你就是不要我们也没用了。”

沙仁道：“你今后的所作所为，我们时刻看在眼里，只要你不秉公执法、只要你贪财好色，我们就让你崩溃发疯。”

“啊？原来高知县就是被你们吓疯的。”县太爷醒悟了。

高就道：“他若心里没有鬼，又怎么会被吓疯？你想走他的路吗？”

“不，不，我不走他的路。”县太爷吓得手脚乱舞，突然从梦中醒来。

“老爷，你做噩梦了？”县太爷的老婆端来一盏茶，见县太爷趴在案上睡着了，刚想叫醒他，他却突然发疯似的手脚乱舞。

“啊，有鬼啊。”县太爷站起身，左右看了看，突然发现书架上有两个木头人，惊慌道：“这？这两个木头人是谁放那的？”

夫人道：“是我在一个道长手里请来的，他说今日家中有厉鬼，对老爷的官运不利，这是两个驱鬼神，可以帮助老爷驱鬼辟邪。”

“啊，知道了，知道了，我知道该怎么做了。”

翌日，县太爷乔装打扮，拿着两个木头人来到了座家客栈。

“客官是来住店吗？”小二急忙上前询问。

“不，我是来请罪的。”

“请罪？”小二迷糊了，疑惑地问道：“这里又不是衙门，你请什么罪呀？”

“是来找我的。”这时，高大状从里屋走出来，恭敬道：“吕兄知途迷返，为时不晚，草民恭敬了。”

“高兄，”吕知县拿出木头人交给大状道：“请收下两位使者，我的心已经被他们赤化了，今后，我会做一个清正廉洁的县官，为百姓造福。所以，你就放心吧。”

“弟弟。”大状见到高木匠，内心无比的激动，他含着眼泪道：“不做人就做神吧，但愿天下人以此为戒。”

“是啊，当官不为民做主，不如回家卖红薯，这是我们曾经的一课啊。”

两位前后县太爷握手言和，成为一对儿好朋友。